40岁无业宅家也能很好,打工人的一种新出路
《0.5的男人》
论当代格里高尔的职业多样性
海报《0.5的男人》
作者:luxuan
爱电影但从没想过拍电影的摄影迷
在常规社会系统中,工作是非常重要的一环。在传统观念中,它代表收入;在平权的当下,它意味着女性独立。总之,人们没完没了抱怨的,更多的是工作中遇到的不公。至于工作本身嘛,几乎可被视作一个社会人存在之基石。失去工作,个体的社会价值似乎就这么瞬间蒸发。但在这稀松平常的运转中,“茧居族”群体的产生,令人们对工作与个体价值进行重新的观察和考量。日剧《0.5的男人》也借此发出“承认多样性”的怒吼:“现在是多样性的时代。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人……承认吧,这些多样性。”
那么,本剧谈及的“多样性”具体又是什么呢?
剧中,松田龙平饰演的立花雅治业已40岁,无业。他是与父母同住的“茧居族”,被房屋改造商称为“0.5的男人”,即未成家的无业成年人。雅治过着正统的茧居族生活:生物钟黑白颠倒、沉迷游戏,爱好吃便利店速食、无规律锻炼、生活习惯邋遢、惧怕阳光和人群。茧居族自有它的复杂性,茧居的具体形式也各有不同,但总的来说,他们都决意与社会切断联系。
剧照《0.5的男人》
一日,雅治的妹妹纱织携全家回父母家,共建2.5居室。2.5中的0.5便是留给雅治的那间狭小卧室,作为他日常的活动重地。虽说是2.5居,但实质是同住,过上三世同堂的生活,由现代社会的原子家庭恢复到传统大家庭模式。这样的设置深意并不在于比较两种模式各自的利弊,而在于将一整个社会缩影就此建立。在这一大家庭模型中,人际关系网络扩张,人物之间产生碰撞和交流,也就更为清晰地映照出客观存在的困境:纱织及女儿惠麻对雅治的嗤之以鼻不正代表了“茧居族”家人给当事人施加的二次压力吗?父亲母苛责纱织因工作而对儿女照顾不周,不也是社会主流对女性的苛责吗?高压职场环境对双职工家庭并不友好,捉襟见肘的纱织将家庭重担部分转移给母亲,似乎是绕开这个死结唯一的办法,在这个问题上,两个世代中的男性以及社会本身并不无辜。由于小侄子莲,雅治与幼儿园老师有了交集,产生了情愫,而老师对雅治的爱情建立在一个异常夯实的基础之上:要有一份工作,否则免谈。幼儿园老师,面容温柔,尽职尽责,但一样蔑视非社会主流人群,这种突然目露凶光的杀伤力不比强势的纱织弱。
剧照《0.5的男人》
早在《变形记》一书中,卡夫卡便戳穿现代社会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:资本价值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由金钱功利连接,包括家人。小说中变成甲虫的格里高尔正是受害者,他温柔敏感的性格在此处无用武之地,而他通过工作产出的价值也因高压导致的自我异化灰飞烟灭,格里高尔只有死路一条。而在当下,虽说连接家庭成员的资本价值之地位依旧无人撼动。但职业的多样性令当代格里高尔多出了那么一条出路,并非是逃离的出路,而是遵循社会规则继续活下去的出路。
《变形记》
具体是什么出路呢?本可以是雅治作为手游高手玩家变个花样为自己打一片天地。不过,导演冲田修一无意承认这一出路的可能性:他设置雅治过于紧张搞砸直播,就此,通过游戏竞技——这种“非正统”职业获得钱财、独立的想法,也就像一个白日梦一样,不了了之地破灭了。这样的情节处理,只能说是导演价值判断倾向所致。他希望探讨的是,如何令茧居族完全地回归到主流社会中。
但论及剧中另一位人物——当初害得雅治精神崩溃的前上级,该角色的处理的确是异常保守到失真:这位前上级被人投诉职场骚扰,他却声称自己曾经的职场霸凌不是有意为之,并将此归咎于自己过剩的完美主义与责任心。看得出来,根据剧本的编排,这位人物的自白并非狡辩,而是事实。这样的人物塑造颇有焦点转移之嫌;不过,我们似乎也可以解读为剧本意欲质疑社会制度而非个体,所谓上级也是被人踩在脚下的一个可怜家伙,他并非罪恶的源头;并且职场还是有点人味儿。这无疑也为雅治心结的开解、最终回归主流,埋下了伏笔。
剧照《0.5的男人》
在社会职业歧视链颇为严重的日本(东亚)社会,由IT研发小组组长到幼儿园教师,莫不说是一种职场阶级跌落,但,后者是雅治发自内心喜爱的职业。正如雅治打碎了那瓶酒,父亲指着碎片哈哈大笑道:“往返四个小时,就这?”这段当属全剧最好看桥段,似乎所有的成见都装在这个酒瓶里,被打碎,落得个众人欢喜。但实际上,是雅治父亲自身的偏见被打破了,他迎来了认知上的突破,儿子身上的二次压力也就消失了。但正如我们上文所述,这瓶被打碎的酒,稍稍有点被浪费掉了。因为,实际上,没有什么客观的东西真的被击碎。侄子莲不爱吃番茄,外婆母亲会为他研发别样吃法,让他开心地吃下去;等成长到40岁生人,如雅治,也是如法炮制,通过疗伤,通过自己的喜好,找一个预估不那么令自己痛苦的工作种类,再试试看。
1994年,杨德昌拍摄电影《独立时代》,他透过电影主人公——四位刚走入社会的毕业生,剖析上世纪90年代波云诡谲的社会现状——空气中弥漫着资本味道、人们试图寻找精神信仰。虽说《独立时代》有着喜剧外皮,但内核相当严肃冷峻,杨德昌从未放弃他将刀子捅杀社会、进而解剖的习惯。
剧照《独立时代》
与之对比,《0.5的男人》则是相反。虽然说,本剧涉及当代社会症结:茧居族、男尊女卑、双职工家庭压力、职场霸凌、代际沟通障碍等等,但导演的处理手法非常明确:它们都将被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和温情所冲刷。疗伤互助才是《0.5的男人》的重要主题。如果能接受这一点,或许才能真正的喜欢上本剧。感性温情是本剧的重中之重,对社会问题的理性剖析位居其次。这也是为什么,该剧给人绵里藏针之感。温情脉脉,但偶有细刺扎中敏感的神经,观者正期待有所挖掘时,温情再次登台,细刺儿隐匿。
剧照《0.5的男人》
在吵闹的家庭闹剧之下,群体社会各层面森严的秩序颇为强悍:莲抗拒幼儿园,惠麻抗拒新校环境,雅治排斥上班,这令三者迅速被归类——秩序游离者。稍有游离,便会引发家庭乃至相关机构的不安与危机感。虽有好笑细节填充期间,但细思之下,细刺就又不知觉间出现了。我们的人生,对于社会而言,不就是严丝合缝的零件吗?自我的情绪极易被压制。出逃,会遇到多大阻力、眼泪,本剧全以喜剧的形式呈现给你了。
“雅治有自己的生活节奏,他也在努力地活着。”这是全剧真正饱含爱意的一句台词,可以说是生发于非常罕见的来自母亲的无条件之爱。但这种非常纯粹的温情在本剧中实为少见,大多数时候,人物之间的帮助和付出都蕴含着社会关系中的等价交换气息。
作为一个曾经堪称社会属性接近“1”的大好青年,雅治踏入无业经历,是主动寻求疗伤、一次暂时的闭关,他有着恢复为社会人的硬件条件:履历与头脑,他已准备好离开那间孤岛般的卧室,迎接曾经惧怕的太阳。这部剧,说到底,是拍给挣扎的上班族看的。
编辑:小甘
何以存有最后的希望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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