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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店的龙船，划呀划呀划

-作者唐吉慧-

前段时间某一天，我在父母家里吃午饭，母亲说在菜市场买了艾草，有三束，一束是给我的，让我一会儿带回去挂在门口。“买艾草做什么？”我问。她瞧瞧我，说：“再有两天是端午节了，往年都是我给你挂的艾草，今年你自己带回去吧。”我恍然大悟，“噢”了一声，临走却忘得一干二净。

第二天早上八点多，我赶到罗店，参加美兰湖的龙船文化节，九点，开幕式正式开始。我是罗店人，出生在罗店，桑梓多半情深，平时会较多留意罗店的人文历史，虽然听说过罗店的划龙船活动，但自我7岁离开罗店，今天倒是第一回观赏，听在场的几位老人说，罗店龙船早已有了四百多年的历史，这些年更是入选了国家级与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。

龙船文化节现场

罗店七彩龙船中的一条

罗店自明代起日趋繁华，商家为了招揽生意引进了龙船，未曾想到清代成为罗店的“一邑之胜”。罗店龙船的船体脱胎于罗店滩船，平底、昂首、翘尾，显得小巧玲珑，能在当地曲折狭小的河道中灵活行驶。龙头用整段樟木雕刻，呈现为“鳄嘴、虾眼、麒麟角、口含明珠、颚下长须飘拂，遍体鳞甲叠彩”的模样。彩旗上绘有图案，“以象龙子、避蛟龙之害”。船首的“台角”原本为真人童子表演，后为安全考虑，改用了彩塑人物代替。端午划龙船活动则保留了江南古老的民俗形态，这在祭祀仪式、船体装饰和水上表演几方面体现得尤为明显。其中包含立竿、燃旺盆、送标、出龙、点睛、接龙、砍缆、启航等聚众共行的祭祀仪式。

“立竿”说的是早年在镇上的闹市口“大石桥（大通桥）”竖起一根竹竿，又称“立钻”，意寓昭示地方神明，既是祭祀的标志，也告诉大家要划龙船了。竿顶悬挂灯笼，灯笼的数量代表了参赛街坊的数目，待“划龙船”结束后取走。“立竿”的同时进行“燃旺盆”，用青竹搭成支架，四周堆上豆箕、芝麻杆和小麦秸等点燃，藉此驱避妖魔鬼怪。接着是“送标”，将蟾蜍、毒蛇、蝎子、蜈蚣和蜘蛛这“五毒”的图案投入火中烧毁，来为众人祈福禳灾。“出龙”说的是把平日存放在寺庙中的龙船各个部位移至水边，用布幔席棚遮蔽，在涂漆上色、布置装饰后，将龙头隆重请出。“点睛”则赋予龙船灵气，由地方最德高望重之人来执行，虽为象征性的轻轻一点，却实现了凡物成神的转变。待龙头接上船体，“接龙”随即完成，划龙船正式拉开帷幕了。

燃旺盆与送标

砍缆

从那时起，划龙船成为了罗店端午节的重要活动。划龙船以端午正日为始，通常进行五到七天，由于前来观看的人多，那几天镇上的各家各户，不论贫富都会在自家门口放上一口大水缸，缸里盛满了茶水，供大家饮用。流经罗店有一条练祁河，河边的人家每天往往需要烧好几缸茶水，仍然供不应求。清代宝山的本地人周兆渔曾有描述罗店划龙船盛况的诗句，他说：“重午轻桡逐胜游，尖尖龙尾接龙头。水戏别作凌波舞，赢得菖蒲酒满舟。”如此的人满为患，当地的乡绅商贾随即谋划了对策，他们联络周边各个村子，组织村中的青年男女，到镇上挑一处空旷之地进行艺术表演。同时还请来戏班子，搭起舞台，开锣唱戏。清代后期，上海的地方戏沪剧已渐渐形成，罗店地区有了被称为“北头先生”的沪剧艺人，他们也成为罗店端午节庆必请的戏班子。因此，划龙船之风愈演愈烈，长盛不衰，使端午节成为了仅次于春节的传统节日。

上世纪二三十年代，罗店龙船曾先后前往上海的哈同花园、半淞园和嘉定汇龙潭等地参与当地的“划龙船”比赛。半淞园原为上海南市一座著名的营业性私家园林，1918年建成，占地有60余亩，由于园内水域面积占了总面积的将近一半，所以选取杜甫《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》诗中的名句“剪取吴淞半江水”来命名了这座中国传统园林。1935年6月4日的《申报》上曾刊发过这样一则消息：“南市半淞园久负盛名、山水清雅、景物幽秀、为上海首屈一指小西湖之称、非虚语也、本月五日、适值旧历端节、向有划龙船之举、今闻该园特聘最著名之罗店龙船、竞赛于湖心亭畔、装璜美丽、耀目增光、台阁新奇、高耸云霄、健儿活泼、各显身手……”6月5日的《申报》上继续报导了这则消息：“敝公司不惜重资特聘罗店龙船，装璜艳丽、台阁新奇、高耸云霄、健儿活泼、各显身手，端阳起赛……”端节、端阳即端午，1935年6月5日正是端午节，看来那时的罗店龙船不仅声名在外，且为上海“最著名”，请来是需要“不惜重资”的。然而随着1937年“八·一三”淞沪抗战爆发，这年端午举办完划龙船活动不久罗店沦陷，划龙船活动就至此中止了，直到抗战胜利才又恢复。如今的划龙船活动已不似之前图腾崇拜或祭祀祈福的功能，不过依旧迸发出勃勃的生机，展示着当代社会下节庆类非遗的时代价值，凝聚着本土社会的情感依托。

1935年6月4日，《申报》载半淞园举行划龙船活动新闻

1935年6月4日，《申报》载半淞园举行划龙船活动中罗店龙船图

1947年罗店划龙船时情景

新中国成立后，1952年罗店举行首次划龙船活动

龙船文化节上的节目安排地极为丰富，伴着鼓乐声和划手们气势高昂的号子，水面上三艘龙船互相配合、交叉往返、旋转迂迴，或同向追逐、或相向穿行、或顺流竞驶、或逆水调头，惹得岸边的游人时时叫好，也让我看地极为过瘾。

活动结束，已近正午，我径直回了父母家。与他们说起上午所见所闻，说到眉飞色舞时，母亲边做菜边埋汰我没脑子，原来昨天要带走的艾草，待她发现依旧躺在厨房的水池里：“今天早上我去过你家了，挂在你家门上了。”她笑着说。

作者简介

唐吉慧

上海宝山人。宝山区作家协会副主席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上海市作家协会理事、同济大学世界华文文学研究中心客座教授、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、宝山区新联会会长、上海市青联常委、宝山区青联副主席，上海市人大代表等。

（来源：上海宝山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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