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奥本海默》确实有很多值得讨论的地方，比如属于科学家的人情与江湖，比如战争与毁灭的思考。于我，看完久久难以忘怀的，是奥本海默的妻子凯蒂——在荒漠上纵马奔驰的她，拿着酒瓶在黑暗中愤怒发声的她，一言道破“幕后黑手”不断要求反击的她，甚至是片尾那试图要啐一口又最终换上得体微笑的她，生机勃勃，比表面上始终情绪稳定的奥本海默本人要有趣得多。

有趣，也意味着残酷。一个才华不俗的女人，早早地奔赴了几段不适宜的婚姻，即便是找到所谓心灵相通的天才之后，也依然要忍受感情背叛、琐事缠身、漫长孤独。传记小说里说她对自己的生物学事业充满了渴望，然而，后来漫长的岁月里，她最大的事业是推动奥本海默的事业，在他许许多多犹豫或脆弱的瞬间，凯蒂冲在前方，敲醒他，冲向下一个难题。

或许，这就是与光芒四射的天才同行的代价吧。一方过于耀眼，另一方不自觉地就成了不被关注的影子。在人类群星闪烁的历史上，有太多像凯蒂一样被淹没的另一半。如果他们生来就决心成为辅助者，或许还能成就一份求仁得仁的佳话；但有资格与天才同行的，往往原本就是超乎常人的骄子，从自视甚高走向现实低谷，这份落差更为伤人。

所以，即便他们成为了最好的合作伙伴，即便他不可思议的天真与她的尖锐敏感刚好互补，即便他们共享不可言说的成功喜悦，痛苦依然难以忽视。从被监视、被质问到被羞辱，她更大的痛苦在于无能为力：明明已经走到了最优秀的人才身边，她还是很难成为想要的那个自己，时代的复杂性，依然碾压一切奔腾而来，她只能共同承担，一遍一遍以“都是成年人”的理性态度，含恨吞下。

不得不称赞艾米丽·布朗特的精湛表演，电影里的凯蒂，疯狂与机敏并存，她常常是蹙着眉，有不自觉的傲慢，也有压抑的愤怒。除了最初相遇时的微笑，她后来的笑容几乎都不再发自内心，就连在调查中反客为主时的一抹嘲笑，爽快中也带着阴冷。这种透出银幕的不快乐，让今天的观众也有战栗：再大的荣耀，也不能抵消痛苦，何必勉强自己？

人生海海，山山而川。总有人更愿意相信光芒，在无数的纠结后选择做一道长长的影子；也总有人试图及时止损，放下成就光明的幻想，为自己的快乐而活。半个多世纪前，凯蒂作出了她的选择；幸运的是，今天我们能走的路，大概还是要比当年多一些。

来源：周到上海?????? 作者：曾索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