暂时无人为梁朝伟立传，不过传记脉络已经大致清晰。去年在电影《风再起时》里，他饰演的枭雄得意地说：“你说人是不是一辈子都在演戏？”像是总结陈词，道出戏梦人生的某种演技要义。

在本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，梁朝伟从李安手中接过终身成就金狮奖，甚至一度泪下，因为这一荣誉是对一位演员的终极肯定。他与他的作品早已被写入影史，所以在上月的电影《星条红与皇室蓝》里，英国王子向美国总统之子狂推《花样年华》，“那是有史以来最令人魂颠梦倒的电影。”

关于这位巨星艺术之路的言论，散见于《王家卫的映画世界》、《王家卫访谈录》等书。当事人与亲历者每次访谈惜字如金，不过一句顶万句，足以勾勒出一条成长轨迹，草蛇灰线，且大差不差。也印证了罗马并非一日建成，一位巨星的诞生，也需经历千锤百炼。众所周知，尽管合作者包括了侯孝贤、李安、刘伟强、程耳等重量级影人，但梁朝伟之所以为梁朝伟，王家卫是至关重要的一位导演。所谓见天地、见众生、见自己的“三重境界论”，落实到他们的合作上，则是经历了一轮接一轮的打破、改造、重生。

具体而言，早在拍摄《阿飞正传》时，梁朝伟经历的是从电视演员到电影演员的蜕变，王家卫做的工作，是不断提醒他肢体语言的重要性。尽管最终只保留了最后一场戏，也堪称经典高光时刻，甚至被金宇澄写入《繁花》开篇，为整部小说奠定基调，“这半分钟，是上海味道。”到了《春光乍泄》，仍在摸着石头过河。王家卫此时做的工作，是打破梁朝伟的稳定。据说开机前三天，梁朝伟一直处于震惊状态。再到《花样年华》与《2046》，则是更为极致的演技磨练：在此前的作品里，梁朝伟作为叙述者，还能借助很多内心独白塑造人物，此时不着一词，情感极度内敛，也难怪李安这次致辞说：“梁朝伟的一眼，跟许多演员大段独白相比，能表达出更多的东西。”至于《一代宗师》时期，王家卫已经不太为难梁朝伟，不过新的难题摆在眼前：因为年纪与体能的关系，他已在超负荷工作。

导演与演员的持久博弈与互相成就，恐怕这是最为典范的一个案例。梁朝伟当然不是作为被凝视与被塑造者，永远静待导演的折磨与调教，一些访谈里也可见他的诸多不解、惊诧、郁闷乃至“反叛”。都说他在现实中“社恐”，其实回顾起来，他的片场生涯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，多年来便是在时刻面临挑战、时刻打破习惯的历程中前行，如此旷日持久地以深邃的目光洞穿亿万人的心事，把流动的情感凝固成永恒的光影，遂成影帝中的影帝。

来源：周到上海?????? 作者：长凤新